我们正处于一个金融剧烈变革的时代。只有明晓历史，才能洞见未来。威廉·盖兹曼先生的新著《千年金融史》（Money Changes Everything）从长达5000年的历史视角，用风趣的语言、生动的事例，介绍了金融在人类社会发展中不可或缺的作用。

    盖兹曼教授认为，金融技术可以被看作是一架时间机器，金融的力量之所以能够影响世界历史上诸多重要的转变，是因为金融可以通过对未来风险的判断，跨时间分配资本和其他经济资源。过去5000年人类和城市社会显著扩张，说明金融极大地提升了人类降低生存风险和促进经济增长的能力。金融体系包罗万象：企业、银行、市场、货币和法律制度组成了金融架构，计数、记录、算法和微积分、概率论是金融的分析方法，同时金融也是解决时间价值和资本配置难题的思想体系。所有这一切要素，包含在一个更为广阔的社会架构之中。

    《千年金融史》提出了几个重要的观点，对我们理解现代金融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启示。首先，金融是文明和知识进步的重要推动力。人类最早的写作行为就是古代西亚地区的人们为了记录金融契约而发明的；金融诉讼对雅典黄金时代的形成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复杂的金融制度，古罗马的财富传奇也不可能持续数个世纪。在近代欧洲，有限责任公司制度，正是为了满足亚洲和美洲贸易聚集资本的需要应运而生；金融活动催生了用数学方法量化分析风险的传统，使得史无前例的航海时代和地理大发现成为可能；在商业利益驱动下，解决各种金融问题也促进了记录、计算、印刷的发展，同时直接推动了一些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数学创新的产生，包括对数和概率论的发现，以及无穷数列和微积分的诞生。到了20世纪，资本市场出现使得投资趋于平民化，并且激发了解决社会问题的新方式——社会保障、主权基金和个人储蓄帐户，它们都是旨在减少国家和家庭经济风险的机制，而且也都根源于人类的金融史。

    金融创新在推动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风险。债务危机、市场泡沫、毁灭性的经济崩溃、垄断剥削性的公司、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等都对人类社会带来了巨大冲击。金融体系日益复杂，常人很难理解期权、期货、资产证券化等复杂金融工具，以及货币市场、共同基金等机构，但金融的危机和衰退却和每个人密切相关。因此，人类社会总是通过各种方式限制金融的颠覆性力量。历史上，《高利贷法》、《泡沫法案》、监管机构的诞生都是为了防止金融创新的巨大威力被少数不道德的投机者利用。

    《千年金融史》提出，相同的金融难题可以通过许多不同的方式解决。中国货币和铸币的发展轨迹与希腊、罗马完全不同，但最终东西方都把货币作为一个重要的国家工具。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泱泱大国，拥有广袤的领土、复杂的城市系统，还有活跃的贸易经济，在数学理论和应用领域也有悠久的历史。中国在金融创新方面有过很多成功的先例，率先发明了金融硬币、纸币、汇票、可转让权证、成熟的会计和管理系统以及证券化贷款。但是，历史上中国王朝面临的金融难题和西方分裂的小国政权有很大不同。中国具有成熟稳定的官僚体制，主要挑战是如何治理广大的国家，金融工具经常被朝廷当作维护统治的工具，而非发展经济和商业。欧洲弱小的城邦逐步学会通过抵押未来收益向投资者借款，创立了债券市场，而中国古代王朝更多地靠征税和罚没来度过财政危机，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现代金融市场体系的出现。

    在耶鲁大学求学期间，盖茨曼教授是我博士导师委员会的成员。生活中，他是一位温和宽厚的长者，在学术上极富远见、精益求精。我曾经有幸参与盖茨曼教授主持的一些非常有意义的中国金融史研究项目，晚清时中国股票市场的历史就是其中的代表项目，我们编制的中国股票市场历史指数曾经发布在耶鲁国际金融中心的网页上，是国际学术界对清朝资本市场研究的重要成果。《千年金融史》正是建立在盖茨曼教授数十年对全球金融历史众多研究成果上的精华之作，其中的事例与分析，对金融工作者和历史学家，甚至每一个社会大众都具有重要的启蒙和借鉴意义。 （作者为银保监会国际部负责人）